枫影

天热了,真的不来点冷cp吗?

【启朵】何夜无月

跟历史上的90后一样,韩子昂老了之后最爱干的一件事儿就是回忆过去。兄妹俩一致认为这是老年人的共性,一部旧手机,一本过去的书,甚至是那碗再也吃不到的葱花面,都能让他想到地球的黄金时代,想到自己的黄金时代。

年纪大了,思绪就经常飘忽,韩子昂并不是个读书的料,学生时代就经常不写作业逃课的他选择早早步入社会,但到这个年纪,那些小时候背得稀稀拉拉的东西时不时地会跑回脑子里,他抱着刘启吟诵过“满船清梦压星河”,哄朵朵睡觉时喃喃到“千里共婵娟”,有时候哄着哄着自己倒先睡着了,这时刘启就会偷偷溜过来,把姥爷的老花镜拿走,等到姥爷睁开眼睛,就是一顿好找。

他还常说,那年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也是地球的黄金时代,我想变成天上的一朵云。

兄妹俩当然是云里雾里的,刘启总会说一句老东西又装模作样了,但那些曾经被他念叨了无数遍的词句不知不觉地在他们脑海里铺下了一层底色。

刘启和朵朵都知道,爷爷最珍视的宝贝,既不是陈年蚯蚓干,也不是那盒“珍藏了五十年的妹子”,而是所有属于黄金时代的物件,比如进入地下城时拼命塞进箱子里的的几本书,旧照片,旧手机,旧电子产品,还有一个像月球一样的灯。

和刘启对月亮模模糊糊的印象不同,韩朵朵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月亮,那年她四岁,正是爬上爬下翻箱倒柜的年纪,在柜子顶层最里面她碰到了一个被报纸紧紧包裹着的浑圆的球,伸手摸过去,还沾了一手的灰。

她扒在梯子上摇摇欲坠,又是惊喜又是惊吓地喊着哥哥哥哥,闻声寻来的刘启扔了手上的东西,像抱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把缩成一团的朵朵抱下来,看妹妹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柜子的最高层,刘启再没了数落她的心思,噌噌两下把球抱下来,朵朵拍着手说哥哥真好。

“这个是什么啊?”

“足球应该不会包起来,篮球上面应该有纹路…”

自诩天才的刘启就在这个球的问题上折了腰。

“你是怎么上去的?”爷爷看着那个只有自己才能够着的柜子。

“是我,我把梯子搬出来了。”刘启答得太急切。

韩子昂看了一眼低着头扯袖子的朵朵,叹了一口气,“刘启,以后帮人顶罪,不要承认得这么快。”

“哎呀老东西,这个球到底是什么嘛,神神秘秘的,还包着报纸,都多少年没用过了,这么厚一层灰。”

韩子昂没理他,拉开最下层的抽屉,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团牛皮纸包起来的东西。

朵朵个子矮,看不到,刘启眼疾手快地接过来就要撕开包装纸,被爷爷严厉地拒绝了,“动作慢点儿,这个东西坏了可就没有了。”

韩子昂慢悠悠地扯掉最外层的绳子,展开牛皮纸,吹了吹表层的浮尘,最后才把那捆电线扯开。

“嗨,不就是段儿电线吗,这么小心干嘛。”

然后韩子昂又慢吞吞地拽掉罩着球体的报纸。

“一个灰不拉几的塑料球。”朵朵解说到。

韩子昂摇摇头,故作玄虚地说,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把插头插上,轻轻地擦了擦表面的浮尘,按下开关,那个球体就这样昏黄斑驳地亮了起来。

精致,好看,兄妹俩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月亮。”韩子昂的语气里有些许骄傲。

韩朵朵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是那个您经常挂在嘴边的东西吗?”

韩子昂点点头。

那天晚上储物室里只开了最暗最小的一盏灯,但是那个月亮照亮了围在屋子里的爷孙三个,韩子昂说了好多好多话,他说其实这个东西在他年轻时值不了多少钱,在那个叫淘宝的网站上随处可见,但是这是他送给奶奶的20岁生日礼物,他送过她不少东西,唯独这个廉价的月亮,她最喜欢。

“那个时候,你奶奶总是说‘一想到以后有一天看不到月亮了,心就会一抽一抽地疼’,我说那我把月亮摘下来吧。”

“这么多年了,我只有在几个特殊的日子才把它拿出来,偶尔点亮一下,因为这种小工艺品早就断了生产线啦,配件也没有,如果坏了就再也修不好了。”

刘启对月亮是有记忆的,很多很多个夜晚,爸爸和姥爷带着他看星星,总有一轮或弯或圆的月亮浅浅地挂在天空的边角,后来……后来妈妈去了另一个世界,爸爸去了太空,月球被人类装上发动机推走,自己和姥爷也住进了地下城,北京再也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了。直到有一天姥爷抱着一个哭个不停的婴儿回家,刘启这才感觉他人生中有了一抹亮色。


韩朵朵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厌恶学校的。

她对待课本,对待老师的谄媚劲儿也曾不亚于她的班长,谁还没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呢。

她还记得第一天去上学,爷爷买了漂亮的新书包,新衣服,漂亮的文具盒,整齐的文具,送她到学校门口,刘启和爷爷一边儿一个牵着她,送她到座位上。

那个时候刘启刚升上高中,正是男生叛逆作死的年纪,姥爷一路上都在和朵朵讲大道理,说一定要好好学习,给地球给人类做贡献;一定要注意安全,放学后早点回家…刘启觉得啰嗦,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搂着朵朵说别听他废话,说那么多没有一句是有用的,还说你记住一句话就好,有什么事,来找我就行,诺,就是你们隔壁的那栋楼。说罢指了指高中部的大楼。爷爷一边嫌弃他带坏朵朵,一边又催着同样开学第一天的刘启去上学。

刘启把书包往肩上一撂,拍拍朵朵的肩膀,就走了。

上课时间到了,爷爷在教室门口给朵朵招了招手。

韩朵朵的学生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为了流浪地球计划的推进,人类必须在接下来的2500年里最大限度地保证科技的发展,为此,学校教育都集中在理工科上,艺术、哲学之类的教育已压缩到最少,只剩下单薄得可怜的语文课本——“人类没有这份闲心了”。刘启是选择了到汽修厂上班,韩朵朵不一样,她还得在学校待着,并且在姥爷和哥哥眼里,如果能一直读书读下去是才是最好的出路。

韩朵朵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某天回忆起那天小屋里暗暗的“月光”,她很想把那个瞬间记录下来,却怎么写都觉得不对劲儿,又不会画画,又没有照片。

后来她去问爷爷,她说,爷爷,我好喜欢那个月亮,黄金时代的人是怎么形容月亮的啊?

爷爷从那个尘封的柜子里又翻出来一本书。

韩朵朵就把它拿到了教室,台上老师念着“春天的脚步近了”,可是什么是春天?台上老师说“角动量守恒定律”,可是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她读到: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你我同时望着一轮明月,却听不到彼此的声音,我愿意追随着月光,和它一起照耀着你。”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尔。

“哪个夜晚没有月亮呢?哪个地方没有竹柏呢?只是没有像你我这样清闲的人罢了。”

韩朵朵似懂非懂,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黄金时代的夜晚,抓到了什么,张开手却是空无一物。

“韩朵朵,你来说一下小行星带在哪两个天体中间?”

……

她就这样生平第一次被叫进了办公室。年轻的物理老师苦口婆心: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把学校的课程学好,你爷爷说你叔叔是个航天英雄,你学这些东西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将来肯定大有作为…不要总是把时间耗费在这些虚幻飘渺的东西上。

虚幻…飘渺吗?那好。

韩朵朵回家就撕了一张纸,写上“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尔。”贴在自己文具盒里,反正也没有别的同学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月亮,连同那些“虚幻飘渺没有作用”的文字,就尘封在韩朵朵心里。


【木星危机结束后的第三年】

傻子都能看出来李一一喜欢韩朵朵。长条同学后来找过她,明里暗里暗示女孩儿自己的心思,朵朵知道这事儿勉强不来,又不想伤害他,就说了一句,“不了吧,我觉得你不是闲人。”

后来李一一和刘启单独送货的时候给刘启旁敲侧击,“你妹什么情况?说我不是个闲人?”

刘启开车的时候本来就不愿意闲聊,一听到有人提自己妹妹就更别扭了,没好气地撂下一句,“不知道,”

李一一就在副驾驶上拧巴,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刘启火了,把方向盘球推到最外面,李一一被突如其来的加速闪了腰,刘启说,我

警告你啊,没事儿别打我妹主意。

“闲人”这两个字就印在了刘启心上。

闲人闲人,嘶,怎么听都不像个好词儿,可是李长条在朵朵眼里应该不像个好东西啊,怎么她就“不是闲人”了?李长条那么聪明一个科学家都只能捞到这四个字,那我呢,我是闲人吗?闲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刘启揉着太阳穴,突然手机叮的一声,

“户口,表现你的时候到了,限你三十分钟之内把我的文具盒送过来,不然老师罚的抄写,你要替我做哦。——你妹。”

这个小丫头片子。

一条短信很快就发了过去,“可以,但没必要,我准备在第31分钟到你教室门口,准备接应。——你哥。”

放下手机的刘启暗骂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到她房间里找文具盒。白色半透明的塑料盒子就那么打开在桌子上,刘启瞟了一眼,里面有一张小纸条:“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尔。”

这谁啊说话这么矫情,酸味儿十足的,刘启啪的合上文具盒,突然想到了什么,闲人?

“诺,你的文具盒,还给你带了包蚯蚓干,新出的口味儿,意大利红烩的。”

“户口你真是我亲哥!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哎哎哎,冷静,亲什么亲哥,我不是一直都对你这么好吗?”

韩朵朵眼珠子一转,“嗯,以前也还凑合吧。”

“什么叫凑合……”刘启抬手假装要打她,然后收了手,正了正帽檐,“哎,何夜无月那句,什么意思啊,给哥解释解释。”

韩朵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跳炸了毛,“你怎么能看别人隐私呢户口!”然后拿文具盒拍了一下刘启,转身就跑进了教室。

“???不是你把它打开着放的吗,我也不是故意看见的…”

刘启再一次后悔睡过了那节语文课,看似死板的老头儿敲着虚拟屏指指点点,老师恨铁不成钢,说没时间了,这些课文几年就删一回几年就删一回,过不了多久你们想学也学不到了。

然而没人理会,班里的大多数人和刘启一样,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人肯专心听一首诗词,一篇散文。

刘启的课本儿早就丢啦,他去翻韩朵朵的书,不仅什么都没找到,还落下几句妹妹的数落——“户口你又在侵犯我的隐私!”


“以哥的一般经验,四个字:情窦初开。”Tim嚼着榴莲味儿的蚯蚓干,“来来来帮忙递口可乐。”

刘启一脸懵逼的给他端来喝的,“啊?”

“就是说啊,你妹妹有心上人了。”“哎你还真别说,我不喜欢吃榴莲,但是这榴莲味儿的蚯蚓干居然这么好吃。”

“你慢点儿吃!我带了好多,不缺你吃的。”

“这句话的意思啊,就是风景很漂亮的地方到处都有,只是和我一样有闲情逸致能叫出来散散步的人不多,只有我们两个罢了。”

刘启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周围。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咱俩,是这句话的意思,啧,一看你就是小时候的语文课没认真听,我记得那会儿有这篇课文来着的吧?记什么…《记承天寺夜游》!”

“其实单看这几句古文,也没有暧昧的意思,但是鉴于你说的她那个表现啊……我觉得,咱家朵朵长大了。”Tim摇头晃脑地说了这么一大段,刘启的重点就放在最后那句了,“滚你丫的,谁是你家的!”

“哎哎哎别推我!!这蚯蚓干儿再让你弄掉了,户口啊,我可没工夫惦记你那个宝贝妹妹,一个周倩就够我操心的了。”

刘启顺手就对着毫无防备的Tim开了个锁喉,“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

“好好好大哥我错了,你家的你家的,朵朵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都是您家的!”

刘启晃晃悠悠地走着,Tim嬉皮笑脸地冲他喊,你自己悟吧,哥们儿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刘启拿起一包蚯蚓干儿就砸了过去。

“嘿嘿,谢谢啊!”


“从来没觉得中央广场这么大过。”他在心里说。周围人来人往,刘启有时候觉得地下城里也挺好的,不管地面上那片冰原多么荒芜寥落,只要全球广播没有通报全球性的灾难,这里的人类永远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的。他呆呆地看向四周,广场中央是那棵被北京人视作吉祥物、头朝下生长的树,他发觉自己住在这附近这么多年了,还没有近距离观察过这棵树,他走近一看,底端围栏的牌子上写着:柏树。

柏树?

竹柏的话……这棵柏树就够了吧?毕竟它长得这么大,树荫能覆盖这么多人…

松柏解决了,那……

月亮。

月亮还不好办吗,抬头。

我靠。

刘启懊恼地坐到了地上。

刘启的脑子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转得这么快过。啊不对,以前也有过,那是四年前了。搞一套高仿的衣服,被捕入狱,地震,姥爷去世,父亲去世,王磊去世,地球脱离危险。

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会抬头望天,不管能不能看到天。

刘启突然觉得,真好,四年前那一切发生的时候,还好有她在身边。

她就是我的月亮啊。


“下了课来中央广场一趟。——你的天才户口。”

韩朵朵吹裂了一个口香糖泡泡,后桌问她怎么了,她摆了摆手,“没事儿,最近新出了泡椒味儿的蚯蚓干,99.99%的概率是要带我去尝尝吧。”

那…剩下0.01%的可能性呢?

韩朵朵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中央广场。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月亮。在路边,像图片上的一样,像那年爷爷的小月亮一样。

走进了看,一个淡白色的灯泡被放置在圆形的灯罩内,灯罩外七七八八糊了一层纸,纸上拿墨水涂得斑驳,远看是像极了月亮。

户口他叫我来…看月亮吗?

“朵朵,”刘启从树后面悄悄地靠了过来。

“哎吓我一跳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刘启指了指那颗从天花板里长出来的树,“柏树。”

“手还挺巧的,不错,继续努力。”韩朵朵用力地拍了拍刘启的胸口——她也只能够到这里。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尔,是这样背的吧?”

“啊?”

“月亮,竹柏,都有了。”刘启按住韩朵朵的肩膀,让她转过来面向自己。

韩朵朵扭了下脸,就是不看刘启,“户口,没用的,月亮早就被人类推走了。”

爷爷说月亮上有仙女,兔子和宫殿,可是爷爷走了,月亮也没了,自我出生之后根本就没有月亮。

刘启急了,我要怎么说你才能听懂!你就是我的月亮啊!

韩朵朵瞪大了眼睛。

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天空,看天上的星星,看天上的月亮,后来它们都没了,没了我就看你,看到你的时候我还能想起来我以前看星星月亮的感觉…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是喜欢你的。像喜欢月亮一样喜欢你。

你说完了?

呃……还有一句,最后一句。

说。


“那…你觉得我是那个闲人吗?”

韩朵朵没忍住,笑了,“闲,你是很闲,你不仅是闲人,你简直是闲得蛋疼。”

“啊?”刘启有一瞬间想骂人。

“你懂我意思啊,回家吧,男朋友。”韩朵朵耸了耸肩,一只手拉住刘启,把那个“月亮”抱在怀里,踩过写着“王府井”的井盖,前面就是家的方向。


后来他们两个手拉着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黑市头头恭敬地说“启哥启嫂”,Tim说“哟这姑娘自愿啦”,话音刚落就被周倩拧了一把,只有李一一说了句: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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